關於算計

我這個人向來精於算計，買菜時要算卡路里膽固醇；做決定時總是套用一個固定的決策過程計算利弊得失；租房子時算當地房價算銀行利率算房東獲利本益比決定要不要住，投資時算風險算報酬算三十年後退休時有沒有住在熱帶小島的命；就連談戀愛也在偷偷計算誰愛誰多一點，好跟著對方增溫冷卻以免我脆弱的小小心靈受傷；也許是小時後愛讀德川家康厚黑學而然，可能是唸商學院時讀一堆決策模式和風險管理所致，更說不定是從十八歲後就一個人在海外獨自生活，一路跌跌撞撞摸索出來的生存之道。

算計不是件壞事，商場上，每一個決策都需要經過嚴謹思考，漏掉一個細節往往就糟糕；投資時，沒有仔細的分析研究，那賺錢賠錢不過就是看天命碰運氣；旅行時，時間抓不好搞不好很多好玩的地方就趕不上，車子可能開到一半會沒有油停在路邊，晚上說不定旅館全部客滿找不到地方睡；開一場成功的演奏會，事先的售票，場地的配置，曲目的安排全部都要花心思研究計算；就連在廚房裡面做菜，哪道食材該先準備，哪道菜得先處理，都得仔細計算，不然同一桌裡有人坐了一小時還等不到上菜，旁邊的人卻早就吃完；很多事情不算計，成敗就只是靠運氣看天意；每個人都該爲自己做的決定負責任，很多時候做事情前不思考，不是事後一句：＂啊，我沒想那麼多＂，或是＂我怎麼會知道＂就可以解決的。

當然，人算不如天算；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並不是因此就不用去算了，資料掌握越豐富，計算越精確，需要靠天的成分越少，老孫在他的傳世巨著裡面說的清清楚楚：『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 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 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無算乎！』

我做決定之前喜歡先預估情勢，把最好最壞的可能性都推演一遍；凡事總先往最壞處想，乍聽之下好像很悲觀，不過正因為做了最壞的準備，所以任何情況皆可坦然已對，每個不是最壞的結果都變成了意料之外的好消息；對我來說，這反而是樂觀開朗的健康人生態度了，簡單的說，Hope for the best, prepare for the worst。

只是算來算去，心裡深處，偶爾也會暗自羨慕著那些不曾算計，不必算計的人們；那是一種真正的坦然；是一種買一張沒有目的地的車票，一個人全世界流浪的瀟灑；是一種活在當下，不管明天會如何的輕狂；是一種口袋裡只剩五百塊，卻還請朋友喝酒吃肉的豪爽；是一種面對自己喜歡的人，能毫不遲疑告白的勇氣；是一種愛上一個人就賭上一切的全心投入，不怕受傷的浪漫。

也許愚蠢，也許瘋狂，但是卻叫人打從心裡的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