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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7月28日

法學新鮮人

星期一,站在大學的門口,我深吸了一口氣。

開學第一天的校園裡,充滿著能量;更精確一點的說,充滿了年輕人的能量;空氣裡瀰漫著青春和活力:校園電台強力放送著廣播和歌曲,排隊買公車學生票的長龍幾乎從窗口排到了校門口,來來往往的每個人都掛著耳機聽著Walkman MP3 ,手上把玩著手機傳簡訊,手指運作數字鍵的速度驚人,一分鐘不知道有沒有七十個字,每個人來去匆匆,彷彿都清楚而明確的知道自己應該往哪個方向走,我不自覺摸了摸口袋裡的校園地圖,試圖著辨別著四周的建築,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青春洋溢,自信滿滿的大學生。儘管我很難不去注意到在填寫Locker申請表時,每一個人的出生年份都是我非常不熟悉的數字。

“我明天一定要刮鬍子,然後穿著我最年輕的衣服來”我對自己說。

我的第一堂課在十二點整,不過為了熟悉新環境,我十點就到了學校,我決定買一些文具,像是劃重點的螢光筆,和筆記本那一類的東西;站在櫃檯前,我忍住內心的驚訝『OMG,為什麼文具可以這麼貴』,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抽出一張大鈔,然後開始緬懷起之前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且文具完全不用錢的辦公室來。

坐在第一堂課的教室裡面,我的面前放著我新買的空白筆記本,正在沾沾自喜的寫上我的名字和第一堂課的名稱時,才發現我前後左右的,很年輕的同學們桌上都有一本黃色封皮的講義,嘩,為什麼,為什麼平平大家都是第一天上課,但是別人都有講義呢?更過分的,有些人的講義上已經劃滿了紅線,黃線和紫色的線,我把“我要穿我最年輕的衣服來”從我的To do list 上劃掉,然後寫上“拿講義”。

第一堂課上得倒是頗為輕鬆,講師一個是毛利人,另一個則是曾經留學過劍橋和牛津的英國人,都是精明幹練,口齒清晰的女性。課程安排的有條有理,循序漸進,我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比起之前我上過一個年近八十的老教授上課隨性猛嘀咕,不知道在講什麼東西的課,這真是好太多了。課堂中講師做了個舉手調查,我看到有幾個人也是之前曾經工作過才回來上課的,不禁安心了許多。

其實坐在一群年輕人身旁,我始終是覺得七上八下,並且格格不入的。我想起哈佛新鮮人這本書的作者寫道:『對法學院新鮮人而言,自我懷疑是個相當普遍的徵候。。。我甚至沒有把握,選擇法律這條路正不正確。就個人而言,進來法學院的道路迂迴曲折。二十六歲的我,年紀大了許多;比起其他多數的法學院新鮮人,我花上更長的時間才決定研讀法律。』這也是我此刻心情的寫照,事實上,這本書給了我極大的勇氣;我想,我和他一樣:『如果對法律的濃厚興趣不能滿足,鐵定後悔一輩子。』

當然,這條路走不走得下去,走不走得完,還得看自己本事。儘管我許多朋友都不斷的給我鼓勵,相信我一定可以,不過我得老實說,自己從小讀書總是讀得七上八下,如果全班有五十個人,我大概總是在中間的前面一點點,就這麼的差一點點的倒數著進了A段班,又這麼在A段班以中間的前面一點點倒數著進入了公立學校,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拿過前三名(好吧,其實印象中有沒有過前十五名都很難說),不過我總是開玩笑的這麼說:如果我去讀第一志願,我也絕對不會吊車尾,保證是在那中間的前面一點點。

之前在國外讀大學這段時間更是誇張,被當的科目五花八門,成績單上自然也慘不忍睹地上演起滿江紅的戲碼:只是怒髮衝冠的是我爹娘,而瀟瀟雨歇的是我。我記得在期末考前的前兩個禮拜去圖書館衝刺時,被隔壁讀同一本課本的同學看到,用很懷疑的眼神看我:“怎麼你也是我們班的嗎,怎麼我整個學期沒有看過你?”而我是一直到大學最後一年才痛改前非,努力向學,之後再讀研究所,才拿到好成績勉強得以洗刷這段不堪的過去。

其實我非常小的時候,就很喜歡史記滑稽列傳裡頭,淳于髡和楚莊王彼此對話的這個故事:‘國中有大鳥,止王之庭,三年不飛又不鳴,王知此鳥何也?’王曰:‘此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我也始終覺得,自己的成績『是不為也,非不能也』,一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發現,不能和不為,除了說了讓自己聽起來爽一爽之外,其實沒有差別。

我想起哈佛新鮮人作者寫的另一句話:「如果我真決定進法學院,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去見我的敵人」,是啊,這是我的戰場,只是這一次,我不是為了別人的期許而讀,不是為了看似美好的未來而讀,不是為了體驗大學生活而讀,不是為了交朋友而讀,原因只有一個:我要去見我的敵人。

然後,我要擊敗我的敵人。

2008年7月18日

一路向北

但尼丁到奧克蘭,一個在南一個在北,頗有一點距離。坐飛機的話,航空距離是1067公里,最快也要飛快兩個小時;若是行車距離則是1451公哩,由但尼丁開始,一路會經過紐西蘭的幾個種點城市,基督城,威靈頓,漢彌爾頓等等,中間除了經過了南島蜿蜒崎嶇,清晨時陽光非常刺眼要戴兩副太陽眼鏡的山路;北島寸草不生,清晨時起霧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沙漠路之外,還得坐三小時渡輪經過庫克海峽。

我常說但尼丁就像一個大型的火車站,在這裡的人來來往往,皆是過客,鮮少有讀完了大學還賴在這裡不走的;像敝人這種一來便在但尼丁生根發芽,專門幫別人剪票辦歡送會拍畢業照的,實屬異數。不過但尼丁這個火車站的過客們來來去去,散佈各地,不知不覺間,我在很多地方都有了朋友。這次趁著遷移的機會,我特地一路向北,去探探分散各地的老朋友,把酒言歡,剪燈夜語,反正不用上班,倒也是消遙的緊。就這麼著,在但尼丁朋友家住了兩夜,基督城待了一天,威靈頓待了數日,白吃白住,唱歌飲茶,好不愉快。

不過本人素來明白『天地尚無完體』,『爽完了就要乖乖回家』的道理,深知再美好的時光,久了之後也是會變得索然無味,太爽了之後反而不會很爽,這是經濟學裡面邊際效應的原理;所以趁著大家還賓主甚歡,酒酣耳熱時,便抽身告辭急流勇退,可別等到別人拿著掃把出來趕人,反而不美。於是短短的假期結束,我收拾行囊,一路向北,隻身來到了奧克蘭。

雖然來到奧克蘭不過三天,但是我有一些感想,應該在這裡紀錄一下:

1. 奧克蘭很小,小到第一天去買雞排會遇到從波蘭回來度假兩個月的同學。(吃到雞排還滿感動的,這種東西但尼丁沒賣,但是在台灣不會想買來吃)

2. 奧克蘭很小,小到第一天在街上閑晃會被從紐約來這裡定居的朋友拍肩。

3. 奧克蘭很小,但是怎麼路這麼多而且都沒有標明路牌,害我開一開就迷路,在油錢這麼貴的時刻,這點很是討厭。

4. 奧克蘭天氣真差,一直下雨。

5. 奧克蘭停車真是天殺的貴,讓我很認真的開始研究公車的路線圖和時刻表。(停車費是但尼丁的六到八倍)

以上,就醬。

2008年7月5日

最後一天

星期五,是我在公司上班的最後一天。

我記得我剛畢業的那年,我正在到處找工作。當時為了考慮是不是該去一間大的知名電信公司裡面當電話客服,還曾經問我當時研究所的教授:
"如果說幾年後我的目標是成為系統工程師的話,我應該從什麼樣的工作開始?"

我記得他說:"在那樣的大公司裡面做客服,是很容易喪志的。基本上你天天接電話回答同樣用戶的白痴問題,既學不到東西,又沒有成就感。如果有可能的話,你應該從一間小公司的技術支援開始,因為他們人手少,所以你需要支援大部分的系統,雖然挑戰性較高,但是一定可以學到更多東西。"

And that's exactly what I did.

我找到了現在工作的這間公司,從一開始入門的用戶支援開始。雖然沒有什麼人指導,什麼都要自己摸索,但是那反而好像在大學裡面的電腦室裡丟一台伺服器叫我們自己去調校一樣,而網路上的資源充分的很,要找什麼都不是太大的問題。就這麼慢慢的,我從一間只有四五台主機的環境裡開始摸索,一直到今天架設了錯綜複雜,數十台各式不同功用的伺服器和網路系統。而每個主機的名字,IP,功能,我全都熟極而流,如數家珍。有些名字像是阿貓阿狗:Bob, George, Bruce 等等,稀鬆平常,難背的緊。而有些很好笑,像是我們兩台分流叢集的網站伺服器就叫Batman & Robin。我臨走之前,為了替我們公司增加一點中國風,順便不要讓後人有機會忘記我這號人物,還特地把新架好的兩台用來鎮壓妖魔小鬼的防火牆稱為神荼和鬱壘,並且把那個在後面指揮這兩個門神弟兄的主機叫做孔夫子(其實應該是把他叫做玉皇大帝的,但是Jade Emperor 這麼長的名字太難打了。)

就這樣的,我在這間公司做了許多年,從它還是個極小的公司開始,看著他經歷高速的成長,又在今年看著他迅速的萎縮;看著原本可以暢所欲言的工作環境,到現在講話要先小心的揣摩上意。看著他由一個原本充滿活力,家庭一般的Startup comapny,變成了今天僵化分崎的官僚機構。套句同事之間彼此有時私下交換的心得:"It seems like a less fun place to work now"。

最後一天的早上,朋友還在問:”最後一天了,會不會有點難過?”我想想,好像沒有。最近公司裡面的氣氛越來越詭異,主管陰晴不定,同事們則人心惶惶,隱隱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老實說,我有點慶幸,覺得我走得正是時候,不然搞不好會被捲入一場權力風暴。而其實,我走的輕鬆,留下來的人反而更辛苦,原本四個人的Team,在兩個月內變成只剩兩個人,其中一個人還是光生著一張嘴巴的;而對於另外一個同事,我只能寄予無限的同情,並且十分能體會為什麼在大家都寫Good luck, best wishes 的祝福卡片上,他會半開玩笑的寫: Quitter。

不過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真正到了當天五點,整理自己過去幾年的東西時,才發現不管自己再怎麼精密計畫,再怎麼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到了最後這一刻,總還是會有些失落的,那是一種知道自己再也不會踏進這個辦公室的一種感傷;那是一種早上起來,再也沒有抓著車鑰匙衝出門就知道要往哪裡去的安全感;那是和幾個相熟同事,相擁並互道珍重的過命交情(幾個 IT 的大男人們互相擁抱,這是極為少見的,雖然其中一個聲明他會這麼mushy feely 完全是因為喝多了的關係。)。而我真正感受到當初進公司時的那種溫情,是當我公司的董事長,在我問他是不是可以幫我寫推薦函時,立刻拉著我坐下,拿起錄音筆替我錄了一封推薦信的草稿,儘管那時候他已經都收拾好包包準備回家了(我真的有點受寵若驚啊那時。)

最後一天的晚上,剛好也是公司每兩個月會辦一次的Pizza & Drink night,我開心的笑著,喝著啤酒,吃著批薩,和同事們說著並不十分政治正確的笑話,享受著我在這個公司的最後一段時光。我知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再怎麼舒適安逸的環境,如果每天都做著同樣的事情,那再多年也不過就等於一天而已。

筵席之後,我將踏上一個全然不同的嶄新旅程。

"這一定不是捷徑,我知道。

但是這樣的小徑,卻讓我的人生,多了變化,更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