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蛋炒飯，是昨日的衣衫襤褸，今天的金風玉露

幾年前有個紅極一時的實境秀（Reality TV Show)，叫做Queer Eye for the Straight Guy，每集都會找一個不修邊幅的邋遢男人，由四個男同志幫他做大改造；其中有人會幫他換裝搭配造型，有人會幫他裝潢家裡，有人會教他煮菜，還有一個會塑造他的基本氣質；每集改造之後，男人的女朋友往往會張大嘴巴，下巴掉下，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雖然仍然是同一個男人，但是有時候經過精心的包裝，不同的髮型，就彷彿變了一個人般，給人一個完全不同的印象。

其實我最近發現，不光是做人如此，做菜也是這樣。

話說這禮拜教到如何洗米煮飯，對我來說當然是有點搞什麼鬼的感覺；一群外國人看著一小瓶裝在瓶子裡面的米嘖嘖稱奇，我這個從小吃飯的台灣人看到差點要昏倒過去．．．不過嚴格來說，米有很多樣，不是只有中國人在吃，能夠多長一些見識也不是壞事；全世界米的種類超過千種，隨便舉個基本的例子，印度菜要配basamati rice，泰國菜最好配茉莉香米，在中東人們用長米做Pilaf，義大利用Arborio rice 做成Risotto，而紐西蘭人則把米當成甜點烤成rice pudding（我剛來紐西蘭看到他們把牛奶放到飯裡面當甜點時真是大吃一驚）；不過理論歸理論，進了廚房大廚說今天要教我們做＂蛋炒飯＂的時候，我不禁心中失笑，少爺我十二歲就會炒飯，從小吃到大，這西洋番人不懂得中國人吃飯的藝術，不知道炒飯要用冷飯炒才是正道，居然教我用水煮的飯（對，就是一大鍋水像煮稀飯那樣煮）撈起來烤乾之後來炒蛋炒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唐。只是看到最後，大廚把炒飯炒好裝盤擺在桌上，我的輕視之心登時變成敬佩之意，這傢伙把稀飯變成炒飯也就罷了，居然能靠裝飾擺盤就把平平無奇的蛋炒飯搞成好像五星級法國料理!!

我學的西餐深受法國飲食文化影響，裝模作樣成分很多；而西菜系中裝模作樣當以法國料理為首。同樣的食材作料，只因為裝盤的方法稍稍的不同，就會有決定性的變化和效果。我這一陣子去廚藝學校學燒菜，真正功夫並沒有增進多少；行家一看就知道，我做的菜步驟通常不過三樣，食材鮮有多於五種，真正烹飪時間多半沒超過三十分鐘，就算是熬高湯，也不過就是把骨頭丟進去，然後我就去看電視而已；但是真實功夫沒學到，表面功夫像是擺盤裝飾卻大有進步，每道菜經過排列組合，看起來都有模有樣，聲勢嚇人；這也自然，平常在廚房裡給大廚打分數，除了看有沒有煮熟，調味是不是洽當之外，大廚還會特別注意一道菜的份量控制(Portion Control)和裝飾(Garnish)；像今天這道炒飯，在扣上盤子，擺上蔥葉之後，炒菜鍋裡平平一道不起眼的蛋炒飯，就突然脫胎換骨有型了起來。 有道是＂師夷長技以制夷＂，這招太讚了，我要學起來；不但要學起來，還要在家裡面試做；不但要試作，而且要拍照上傳分享。

成果就跟你看到的差不多，蛋炒飯粒粒碎金，灑上蔥花翠綠似玉，再搭配幾隻鮮蝦，原本難登大雅之堂的糊口小吃立刻成為五星級飯店料理，黃蓉做個炒肉絲叫做玉笛誰家聽落梅，蒸個豆腐叫做二十四橋明月夜，那我也要給這菜取個好聽的名字才行啊！這炒飯有碎金有翠玉，不妨稱之為金風玉露，取得便是秦觀的鵲橋仙（註）裡面的一句：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勝卻人間無數"炒飯變化多端，我做的乃是基本款，閣下要加鹹魚雞粒，青豆蝦仁，還是火腿玉米都任君隨意；又或者灑上茄醬做成紅飯，或是蝦醬做成印尼炒飯都行；甚至如此裝盤方式來做海南雞飯，油飯又有何不可？

所以說，飲食之道變化存乎一心，周星馳說＂只要有心，人人都是食神＂大有道理。花個幾分鐘時間，一點巧思，廚房裡面最不起眼，用剩飯做出來的一道菜，不也變成五星級？

註：其實這真是首艷麗淫蕩的詞啊，但是我可不想把這道菜叫做金玉滿堂，超俗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