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學新鮮人
星期一,站在大學的門口,我深吸了一口氣。
開學第一天的校園裡,充滿著能量;更精確一點的說,充滿了年輕人的能量;空氣裡瀰漫著青春和活力:校園電台強力放送著廣播和歌曲,排隊買公車學生票的長龍幾乎從窗口排到了校門口,來來往往的每個人都掛著耳機聽著Walkman MP3 ,手上把玩著手機傳簡訊,手指運作數字鍵的速度驚人,一分鐘不知道有沒有七十個字,每個人來去匆匆,彷彿都清楚而明確的知道自己應該往哪個方向走,我不自覺摸了摸口袋裡的校園地圖,試圖著辨別著四周的建築,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青春洋溢,自信滿滿的大學生。儘管我很難不去注意到在填寫Locker申請表時,每一個人的出生年份都是我非常不熟悉的數字。
“我明天一定要刮鬍子,然後穿著我最年輕的衣服來”我對自己說。
我的第一堂課在十二點整,不過為了熟悉新環境,我十點就到了學校,我決定買一些文具,像是劃重點的螢光筆,和筆記本那一類的東西;站在櫃檯前,我忍住內心的驚訝『OMG,為什麼文具可以這麼貴』,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抽出一張大鈔,然後開始緬懷起之前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且文具完全不用錢的辦公室來。
坐在第一堂課的教室裡面,我的面前放著我新買的空白筆記本,正在沾沾自喜的寫上我的名字和第一堂課的名稱時,才發現我前後左右的,很年輕的同學們桌上都有一本黃色封皮的講義,嘩,為什麼,為什麼平平大家都是第一天上課,但是別人都有講義呢?更過分的,有些人的講義上已經劃滿了紅線,黃線和紫色的線,我把“我要穿我最年輕的衣服來”從我的To do list 上劃掉,然後寫上“拿講義”。
第一堂課上得倒是頗為輕鬆,講師一個是毛利人,另一個則是曾經留學過劍橋和牛津的英國人,都是精明幹練,口齒清晰的女性。課程安排的有條有理,循序漸進,我在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比起之前我上過一個年近八十的老教授上課隨性猛嘀咕,不知道在講什麼東西的課,這真是好太多了。課堂中講師做了個舉手調查,我看到有幾個人也是之前曾經工作過才回來上課的,不禁安心了許多。
其實坐在一群年輕人身旁,我始終是覺得七上八下,並且格格不入的。我想起哈佛新鮮人這本書的作者寫道:『對法學院新鮮人而言,自我懷疑是個相當普遍的徵候。。。我甚至沒有把握,選擇法律這條路正不正確。就個人而言,進來法學院的道路迂迴曲折。二十六歲的我,年紀大了許多;比起其他多數的法學院新鮮人,我花上更長的時間才決定研讀法律。』這也是我此刻心情的寫照,事實上,這本書給了我極大的勇氣;我想,我和他一樣:『如果對法律的濃厚興趣不能滿足,鐵定後悔一輩子。』
當然,這條路走不走得下去,走不走得完,還得看自己本事。儘管我許多朋友都不斷的給我鼓勵,相信我一定可以,不過我得老實說,自己從小讀書總是讀得七上八下,如果全班有五十個人,我大概總是在中間的前面一點點,就這麼的差一點點的倒數著進了A段班,又這麼在A段班以中間的前面一點點倒數著進入了公立學校,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拿過前三名(好吧,其實印象中有沒有過前十五名都很難說),不過我總是開玩笑的這麼說:如果我去讀第一志願,我也絕對不會吊車尾,保證是在那中間的前面一點點。
之前在國外讀大學這段時間更是誇張,被當的科目五花八門,成績單上自然也慘不忍睹地上演起滿江紅的戲碼:只是怒髮衝冠的是我爹娘,而瀟瀟雨歇的是我。我記得在期末考前的前兩個禮拜去圖書館衝刺時,被隔壁讀同一本課本的同學看到,用很懷疑的眼神看我:“怎麼你也是我們班的嗎,怎麼我整個學期沒有看過你?”而我是一直到大學最後一年才痛改前非,努力向學,之後再讀研究所,才拿到好成績勉強得以洗刷這段不堪的過去。
其實我非常小的時候,就很喜歡史記滑稽列傳裡頭,淳于髡和楚莊王彼此對話的這個故事:‘國中有大鳥,止王之庭,三年不飛又不鳴,王知此鳥何也?’王曰:‘此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我也始終覺得,自己的成績『是不為也,非不能也』,一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發現,不能和不為,除了說了讓自己聽起來爽一爽之外,其實沒有差別。
我想起哈佛新鮮人作者寫的另一句話:「如果我真決定進法學院,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去見我的敵人」,是啊,這是我的戰場,只是這一次,我不是為了別人的期許而讀,不是為了看似美好的未來而讀,不是為了體驗大學生活而讀,不是為了交朋友而讀,原因只有一個:我要去見我的敵人。
然後,我要擊敗我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