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記憶中, 在我大概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

我爸外派到沙烏地阿拉伯, 而媽媽也天天在銀行上班...

兩人都在為了這個家辛苦而忙碌的打拼賺錢,

所以小時後的我, 經常是由爺爺奶奶在照顧,
待在爺爺家里的時間....往往比在自己家還要多,
在模糊的印象中..爺爺常常帶我們去青年公園放風箏, 去植物園採藥草...
現在回想起來,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爺爺奶奶都練太極劍太極拳..
小時候家裡就放著一把明晃晃的寶劍,

在戒嚴時期, 家裡面有什麼兵刃武器都要去警備總部登記報備...

依稀記得爺爺牽著我的手, 祖孫倆走過森嚴的警備總部...
而"一個大西瓜..切成兩半"..也是爺爺教給我的

國小時..奶奶突然心肌梗塞, 就這麼先走了...留下爺爺一個人.

短短的幾天時間, 爺爺一下子突然老了好幾十歲...
在守喪的那幾天..我去陪爺爺一起睡...
半夜時..聽到爺爺在一旁啜泣
小時候的我..覺得很難過..卻也不知道能說什麼作什麼

奶奶走了以後..爺爺還是每天帶著我和弟弟去補習
英文班大概兩個小時..他就在外面等著我們下課..
然後等到我們下課..帶著我們回家, 這樣的行程, 數年不曾間斷.

爺爺有時還會帶我們去指南宮爬山....
走著一級一級的樓梯..去看那條一動也不動的大蟒蛇

小時後的我們, 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曾經纏著爺爺給我們買布袋戲布偶的玩具... 爺爺也總是不會拒絕...

如此這樣過了好一段時間, 我們慢慢的長大了...

到國中時..
大概是想要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爺爺決定到搬美國去住...

之後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
我都沒有再看過爺爺..

直到1997年, 有機會去波士頓,
我才又見到了他

我從來沒想過..爺爺老的這麼快
爺爺得了帕金森症..手腳都沒了力氣

曾經是溫暖而堅強, 牽著我走過許多路的雙手, 如今卻不聽使喚...
在波士頓冬天的路上走...不到幾百公尺的路程
還是很容易跌倒摔跤.

我那幾天還是跟爺爺睡在一起
雖然我已經大了..
但是..
那種難過的心情..卻是跟小時後一樣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後來又去了一次波士頓
爺爺的情況變得更糟
每天要專門的醫護人員來替他擦澡換衣服
連說話, 都顯得很吃力

那次..爺爺牽著我的手..示意他想要出去走走
於是我扶著他..帶他到附近走了一圈
他走的很吃力...很辛苦
汗水都把衣服弄溼了一大片
好不容易, 我們走到一間咖啡店
他示意我停下來
好一陣子才知道他想要買塊蛋糕給我吃

看著他累壞了的身子..卻帶著滿足的微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爺爺

1999年..家裡的一通電話..告訴我
爺爺走了

我那時沒什麼感覺...人..都是會走的..
遲或早而已...
像莊子說的..
生死修短，豈能強求？
予惡乎知悅生之非惑邪？
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
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

爺爺, 說不定是去了一個更好的世界, 和奶奶在一起...

直到2000年的某一天..

我夢見了他..決定把我記得的他寫入日記中
才深深的覺得難過
才流下不曾流過的眼淚
才明白這個把我從小帶到大..一心一意照顧我的爺爺
我再也看不到了


(原文寫於2000-10-09)